吉时已到 第78节
??他胆战心惊,他坐立不安,只觉死期将至。 ??可三天过去了,将军并无问罪发落之举,想来该是他想多了吧? ??衡玉与萧牧同萧夫人请安罢,被留了下来说话。 ??待二人坐下,萧夫人头一句话便是:“……八成又要办喜事了,柳主薄正琢磨着同苗娘子表心迹呢!” ??春卷默默望天。 ??夫人方才说好的替柳先生保密呢? ??衡玉并不意外,到底在有心人眼里,柳主薄的心意早已不是秘密。 ??萧牧则无甚表情地道:“那也要看人家答不答应。” ??“答不答应总要试了才知道,难不成就在家里干坐着,等着媳妇从天下掉下来呢?”萧夫人不满地看着儿子。 ??萧牧莫名被怼了一句,又兼不慎看到了自家母亲手边的无名册子,遂微吸口气,将视线移到窗外。 ??“阿衡说,是不是这个理儿?”萧夫人望向衡玉时,便换了幅温柔神态。 ??衡玉赞成道:“正是如此了,事事总是要争取的。” ??“听到了没?”萧夫人又瞪儿子一眼。 ??衡玉:“?” ??萧牧:“……” ??这如坐针毡之感,生生在萧牧身上持续了两刻钟余。 ??而萧夫人的怒其不争之感,也一直持续到二人离去。 ??“我怎不是那老天爷呢?”萧夫人望着窗外,突然恨恨地道。 ??听着自家夫人因迟迟未能达成所愿而想法逐渐离谱的话语,春卷忍不住有些担忧其精神状况。 ??“我若是那老天爷,我就让他俩给我……”萧夫人话至一半,出于最基本的为人底线未再往下说。 ??春卷竭力控制住着自己不要往不该想的方面去幻想。 ??“神仙也要办实事的呀,不说将位置让贤,那也好歹下场雨吧?”萧夫人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,俨然是同老天爷讨价还价起来。 ??春卷心中担忧愈甚。 ??严军医管不管治这个? ??“若柳主薄与苗娘子姻缘可成,照这般势头,说不准侯爷践诺之日就在眼前了。”回去的路上,经过一片园子,衡玉与萧牧半玩笑道。 ??萧牧倒也从容接过话:“若果真有那一日,还要劳吉画师替本候多费心把关。” ??“好说好说。” ??二人已习惯每日插科打诨几句,眼看越扯越远之际,衡玉难得先收了手,将话题拉了回来:“……不过此事怕是不易,苗娘子背负诸多,实在是个可怜之人。” ??或有人要说,被她“克”死的那些人才真正可怜,可所谓“克夫”一说,当真有凭据吗? ??单因无凭无据之事,便要被冠以恶名,可怜且无辜。 ??不过…… ??“的确过于巧合了些……”衡玉思索问道:“侯爷可知那些男子都是因何而死的?” ??萧牧听懂了她话中之意:“我亦只是耳闻,待回城后,可使人与蒋媒官同去查实一番。” ??衡玉点头之际,忽觉额上落下冰凉之感。 ??她抬起脸:“落雨了。” ??雨势来得急,雨珠很快变得密集。 ??萧牧下意识地抬手要解下氅衣,下一瞬却忽觉背后一暖—— ??女孩子踮着脚将自己的披风快速地披在了他的背上。 ??“……?”萧牧僵硬回头,匪夷所思地看着她。 ??是否有些离谱了? ??第089章 不必将水端得这般平 ??因震惊而怔神的间隙,衡玉已将披风替他系好:“侯爷,风大雨急,咱们先去前面的亭子里避雨吧?” ??萧牧鬼使神差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前看去。 ??此处为园中,前方草木遮掩,小径蜿蜒,他一时并未看到她所说的凉亭。 ??而下一瞬,少女便隔着衣袍握住了他手腕上方,拉着他就往前跑去。 ??无论战场还是私下,戒备心甚重、反应敏锐的萧牧此一刻只觉一切都变得迟缓起来,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,只知转头看向那拉着他往前跑的少女—— ??雨珠如线,她一只手攥着他手腕,另只手横在头顶挡眼前的雨,发间珠花上镶嵌着的宝珠随跑动而轻轻摇晃着。 ??“……”萧牧贴身的小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。 ??夫人早已暗中收买、咳,交待过他,要他时刻留意侯爷与吉画师之间的进展,事无巨细报于夫人。 ??所以,他晚些是要去告诉夫人,落雨之际,侯爷披上了吉画师的披风,然后俩人跑得贼快吗?? ??而正如衡玉方才笃定的那般,拐入另一条小径后,果然有一座凉亭在。 ??刚入得亭中,萧牧便要立即解下披风。 ??衡玉忙道:“侯爷不必同我客气——” ??萧牧坚持解下,替她披上之际道:“我身为男子,却要占你的披风,这如何像话。” ??见他将披风还给自己还不够,似还要去解自己的,衡玉立即道:“男子如何,女子又如何?谁说女子只应被人护着,侯爷这何尝不是固守偏见?需要者取之,方为正解。” ??萧牧动作一顿,心情愈发复杂。 ??需要者取之? ??“……你的意思是,本侯较之你,更为娇弱?”他不知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来的,更不知为何会用上娇弱一词。 ??“我绝无此意。”衡玉解释道:“只是近来托侯爷的福,调养得当,畏寒之症大有改善——而侯爷身上旧伤无数,才更应避寒气,以免触发旧症。侯爷之安康关乎北地安危,断然马虎不得。” ??她听严军医说过,他身上的毒,会让他尤为怕冷。 ??所以方才来不及有思索,便将披风给了他。 ??她末了不忘拍一句马屁,萧牧不知是否受用,看了她片刻,未再多言,只问道:“当真不冷?” ??“避着雨呢,不冷。”恐他要继续解披风,衡玉伸手握了他一只手,坦然问:“侯爷看,没撒谎吧?” ??她的手柔软温热,只握了一瞬便松开了。 ??此一刻,萧牧仿佛听到了战事前那密集震彻天地的战鼓之音。 ??片刻,他方才反应过来,那竟是他的心跳声。 ??萧侯尽量面无表情地向她微一点头,“嗯”了一声,而后身形微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望向亭外雨幕。 ??幸亏有这雨声—— ??他暗暗庆幸着。 ??她极快握过的那只手被他半藏于袖中,无人知晓他的小心翼翼,如同安置一件宝物。 ??“侯爷,小的去取伞来!”亭外的小厮咧嘴一笑后,便跑得没了影儿。 ??雨声淅沥,将天地间的喧嚣一时遮尽。 ??“得此片刻闲时看雨,倒也是桩幸事。”衡玉望着雨水,语气轻松地感慨道。 ??此一刻可听一听雨声,暂时不去想那些费心之事。 ??雨水之外,她尚有艰险之事需应对谋划,而他的处境要比她更难百倍。 ??但这一切都不急于此时去思虑。 ??萧牧颔首,也看着亭外雨雾。 ??八年前的那个雨夜,是他逃亡途中稍得喘息的一夜。 ??那一夜他虽不曾熟睡,但时而听着身侧女孩子的呼吸,便尚觉世间万物仍是真切的,于无所归属中终于抓住一丝安稳,心内那堵岌岌可危的危墙才未曾坍塌。 ??善意二字,无论是得到还是付出,都会得到切实的内心回馈,自成力量支撑心内乾坤,留给光亮洒落进来的机会。 ??萧牧下意识地微微转头,看向身侧之人。 ??少女微仰着脸,侧颜如一朵沾着晨露的粉白海棠。 ??她发间被雨水沾湿些许,不再似往常那般柔顺如绸缎,又遭风吹过,迎着光有些毛绒绒地,叫人莫名想要揉上一揉,顺上一顺。 ??这念头一起,萧牧忽然想到前两日晏锦来时,与她说笑间揉她脑袋的画面。 ??哦,细想不止昨日,揉过不止一次。 ??“吉画师认为晏郎君此人如何?”他忽然问。 ??“晏锦啊。”衡玉思索了一下,道:“也是个有很多秘密的聪明人。” ??也—— ??萧牧未细究什么,只问:“所以吉画师知道他的秘密吗?” ??“知道了就不是秘密了啊。”女孩子的语气从容随意:“每个人都有秘密,既与我无关,我便也不曾多做探听过。不是非要知晓对方全部的秘密,才能做朋友的,侯爷您说对吧?” ??萧牧微微笑道:“对。” ??旋即又道:“故而他算得上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吗?” ??“算是吧。”衡玉笑道:“到底他曾帮过我,替我解过困。” ??“单单只是因为帮过吗?”萧牧视线落在亭外,仿佛漫不经心地问:“帮过你的,只他一人吗?” ??“当然不是。”衡玉微微歪过头看着他:“自来营洲后,侯爷也曾帮过我许多的。” ??或许在营洲之外……也曾有过。 ??萧牧觉得自己今日颇幼稚话多,嘴上却莫名有些停不下来:“那你与晏郎君相处甚佳的原因还有哪些——”